帥新袁:憤憤者
人類從蠻荒無識的洞穴中來必然有回歸的一天,然而其間凄風(fēng)苦雨:三皇五帝的蒙化,春秋戰(zhàn)國的逐鹿,楚漢爭雄的硝煙,魏晉南北的離合,唐宋元明清的更迭,趕走了小日本,打垮了國民黨,組建了新中國。路漫漫其修遠兮,上下求索的火光在風(fēng)雨如晦中忽明忽暗,腳下之路是亙古無有的新,自然只能生摸硬淌著前行,于是總免不了磕著絆著流血生疼的。
歷史學(xué)家們皓首研究,終于發(fā)現(xiàn)了社會也同人一樣有著自身成長的規(guī)律——前進與曲折相結(jié)合的螺旋式發(fā)展。誠然發(fā)展就意味著進步,即使半步一步,然而終沒有走到伊甸園的功德圓滿,于是那些磕著絆著流血生疼的就憤憤然起來。這憤憤者彌流之長之遠貫透中國的文明史,各個朝代均不乏其身影之張牙舞爪。及至今日,他們?nèi)苑勰菆觯^續(xù)這亙古及今的戲,而且不休不饒,大有與天地同壽之勢。
這憤憤者,小老百姓有之,知識分子有之,為官而官小者有之,擁權(quán)而權(quán)輕者有之,坐資而資薄者有之,林林總總,血肉國土。其中年青且頗有智識的部分——僵直頸項上一雙雙犀利如鷹的雙瞳仿佛洞見一切幽隱與丑惡——每每成為這洪流之砥柱。然而這憤怒的一流空長了鷹的眼睛,卻無奈于兔子似的柔弱,所以總不免憤憤然的咒罵,仿佛倒有幾分“哀其不幸,怒其不爭”的情懷;繼而從牙齒縫里擠出幾聲冷笑;最后大概只好“嗚呼哀哉”,自視其“零余者”的不幸罷了。
歲月的篩網(wǎng)濾去記憶的苦痛,留下美麗的珍珠在時間之河里熠熠生輝。時光流轉(zhuǎn),當我們步入喧囂衰老的塵埃,這記憶之珠的光芒就愈加奪目耀眼,甚至讓我們忘卻了曾經(jīng)的苦痛,然而這苦痛本是如此沉重:君可見青海頭,古來白骨無人收;君可見烽火過,易子以食斷人腸;君可見雪紛紛,炭翁衣單怨天寒;君可見俯仰間,青絲少年皓首還;君可見天子堂,朝殿俊臣夕化鬼;君可見紅燭夜,化蝶成雙始比翼……
歷史之船在歲月之河中靜靜航行,前方的火光在黑夜中幽幽閃爍,它確實還很遠,然而它畢竟、畢竟就在前頭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