楊金輝:房后的老酸棗樹
德貴爺房后有一棵酸棗樹,合抱粗、數(shù)丈高,枝葉繁茂得像巨傘。
老酸棗樹扭曲的枝,嶙峋的身,連胡子花白的德貴爺都不記得它是哪一年栽種的了。
老酸棗樹是全村的最高點。樹頂枝杈間的斑鳩窩,則是我們小伙伴日夜覬覦的目標。脫掉鞋子,光著腳丫子,“哧溜哧溜”地爬上樹頂。四面一望,啊,天下真大呀!東望,千里京廣線上,呼嘯而去的列車像巨龍;西看,雄扼漳河的岳城水庫大壩,巍峨壯觀;往南,九曲漳河像玉帶飄繞,像綠綢飛舞;往北,綿延起伏的丘陵,滿山遍野的莊稼,峰峰礦區(qū)各個煤礦高大的井架高聳云天……
扒著酸棗樹高高的枝杈,還可以北望峰峰礦區(qū)。父親在50里開外的峰峰煤礦一所中學教書,每逢周日,都要回來,給我們帶些職工食堂才有的烤糕之類的食品。那是一種一半細糧一半粗糧做的烤制食品,放點兒糖精,口感挺甜。上世紀70年代,我們在家連肚子都填不飽,我和弟弟就盼著父親周日回來,能給我們帶回來一些好吃的??晌抑滥切┛靖馐歉赣H從牙齒縫里省出來的。父親是教師,屬于干部,而干部每月的口糧只有29斤,這本來就不夠父親吃的。他還要縮食為我們弟兄兩個買點兒烤糕帶回來。在酸棗樹上我曾想,等我長大后上班了,一定給父親買好多好多烤糕,一定要讓父親吃飽肚子。那高高的酸棗樹上寄托著我們兒時多少夢想?
酸棗樹下,我和伙伴們玩捉迷藏、玩老鷹抓小雞、玩投三角、玩我們所能想到的一切游戲。酸棗樹上,伙伴們比吹牛。有的說長大當解放軍,有的說長大開拖拉機,有的說長大當教師,有的說長大當售貨員,沒有一個說長大當?shù)V工的,沒人愿意當?shù)V工??烧嬲L大了,我和弟弟都當上了礦工。
酸棗快要熟了的時候,老酸棗樹就成了我們的樂園。當那豆莢鼓起來的時候,當那玉米棒子長出黑紅色的小胡須的時候。小伙伴們就爬上樹,看著那酸棗由小變大,由青變白,終于棗屁股露出了一圈紅……酸棗熟了,顆顆酸棗像算盤珠大小,晶瑩剔透,紅的賽寶石,紅的像瑪瑙。
酸棗熟了,德貴爺也拄著拐棍出來了。他大張著沒牙的嘴,抖動著花白的胡子,呼喊著,讓我們這些小家伙把棗核兒給他撿起來。據(jù)他說,那酸棗核兒又會變成漫山遍野的酸棗樹。
酸棗樹,那扭曲的老酸棗樹,寄托著我兒時的歡樂,寄托著我兒時的夢……